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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来,我的这身梳妆手艺还是我阿姐教我的。
阿姐其实不是我的阿姐。
她是我的小姐。
六岁那年,母亲牵着我的手上街。
我还记得那天虽是秋日,但阳光晒在身上很暖。
母亲还破天荒的给我买了一串糖葫芦。
是只给我一人的,哥哥没有,弟弟也没有。
她说要办点事,便让我在桥边第二颗柳树下等她。
我很听话,哪里也没有去,就在那里一直等啊等。
可她再也没有回来。
小姐捡到我的时候我已经饿晕在了树下。
她把我带回了府。
她问我叫什么名字。
我只知道爹娘都叫我莺儿,小姐便让我跟她姓。
从此,我有了阿姐。
阿姐和皇后娘娘一样,也总是说着我听不懂的话。
每日跟嬷嬷学完功课,她总是瘫在软榻上偷偷抱怨:
“好想吃冰激凌好想吃蛋糕啊,针线女红这些破玩意有什么好的,我不想再学了。”
我是个粗野丫头,刚入府时什么也做不好。
她总在我犯错时拉着我的手把我藏在身后,同教养嬷嬷据理力争。
“嬷嬷这是做什么,这丫头才多大,左不过一些瓷器,摔了也就摔了。”
背地里怜爱的看着我:“可怜的莺儿,才是上小学的年纪呢,就开始当童工了,真是造孽。”
晚上阿姐也会点着蜡烛偷看话本子,还偷偷教我写字。
她说学习这事不分男女,人人都可学。
偶尔她会对着远方叹气,脸上是我读不懂的怅然:“莺儿,我好想回家。”
我不太明白:“崔府不就是小姐的家吗?”
阿姐说她曾经是一个妆娘。
妆娘我知道,是给人做奴婢的,哪有做崔家的千金好呢。
阿姐只是看着我,眼里是那时的我看不明白的愁绪:“莺儿,你不懂。”
现在我懂了,可阿姐已经不在了。
我希望,她已经回家了。
那时,皇上刚登基。
崔家为了家族荣誉要送阿姐入宫。
我想和阿姐一起入宫,阿姐却说:
“我的傻莺儿,那后宫是什么好地方吗?你呀,就乖乖的在外头做自由的莺儿吧。”
我不想和阿姐分开,便问她:
“后宫这么不好,那阿姐为什么要去?”
她没有回答我,那张素来温和平静的脸上只是浮现了一个浅浅的笑容。
后来我懂了,新皇登基,崔家想要在新朝同样拥有权势,她从来就没有选择的权利。
阿姐入宫后不久皇上便遇刺掉下悬崖,被如今的皇后救下。
皇后的美是骄傲而张扬的,与这个时代的女子很不一样,她的绚烂如山花般,深深的吸引了皇上。
他们私定终身,过了一段山野夫妻的日子。
等侍卫们终于找到了皇上,皇后却说她不会与人共事一夫,她不允许自己的丈夫有别的女人。
所以当皇上答应皇后遣散后宫,崔家为保名声递给阿姐那三尺白绫时。
阿姐同样也没有选择。
曾照亮我的月光消散在了朱红的宫墙里。
而这深深宫墙内,多了一个叫莺儿的宫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