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历九年，夏。

“幺儿。”

一声亲密的呼唤，换来田中耕耘儿子的回望，母亲抱着手中布包裹，小心翼翼递给伊槐安。

至此年，伊槐安己有十二。

伊槐安拆开包裹，一个破败的碗，碗边缺了几个口，里面是一碗白米饭，搭上几块肉，他吞下一口，没有浓厚的腥膻味，是豚肉。

他把肉扒到一边，夹起一块肉，递给眼前的女人，自己吃起粟饭。

“妈，你怎么来了，今个儿怎么还还吃上肉了，是什么重要日子吗？”

母亲拒绝了他递过去的肉，咳嗽几声，嘴角上扬，露出发黄的牙。

“今儿个确实是个好日子，你先吃着，吃完跟我回去，待会儿你有个叔叔要来，到时候见面记得客气点。”

“叔叔？

我还有个叔叔？”

过往的十二年，伊槐安从未见过父亲那边的亲戚，听说是与父亲断了来往。

母亲叹气：“是个远房的，幺儿啊，你也知道你父亲前几年走了。”

“正好你也十二了，我托了些关系，送你到你叔叔那儿，你那叔叔，在仙人山脚下做生意，你过去跟着他学学，到时候有大出息，也不用就这么跟着我种田了。”

“那妈您怎么办？”

伊槐安提出自己的忧虑，只得到她没好气的回应。

“我一个人有什么的，也不年轻了，看得住自己，你就去吧。”

这是母亲的礼物，让自己的孩子无顾虑。

他回到家，叔叔刚好到。

伊槐安向叔叔问好，叔叔也摸着他的头回好，夸他礼貌。

这叔叔姓李，笑语晏晏着让别人叫他李叔。

李叔没有在家里多留，匆匆过来，来的时候什么都没有，又匆匆离开，离开的时候提着一些东西，带着一个小跟班。

作为被求者，他体现的傲慢不过头，甚至算得上礼貌。

他骄傲地向伊槐安解释起自己的工作，对此颇为自得。

在李叔的口中，他的工作上天入地，几乎无所不能，不是仙人也堪比仙人，等到他上了岗，也能领到每个月一个银锭。

他听了半天，原来是在蓬莱山脚下统计姓名的杂役。

统计姓名？

他忽的想，如果我要出去闯，为什么不当仙人当杂役？

他摇摇头，打住这个不断蔓延的想法，转而抬头，问道：“李叔，为什么要统计姓名？

是在名单上的人才能当仙人吗？”

李叔愣了一下，看着他大笑出声，待到他停止发笑，己经过了好几分钟。

“仙人可不是名单上的人想当就能当的，名单上只是报名的凡人，能被选上的才能学仙术，做仙人啊。”

他叹气，显露出几分惋惜和羡慕。

“你叔叔我啊，当年也是差点成为仙人，可惜没被选上。”

“那我能报名吗？”

伊槐安喊出声，又止住话头，后悔自己的鲁莽。

似乎见的多了，李叔对此表现平常，他平静地走在崎岖的路上，寻找约好的马车，眼眸里藏着几分怀念，一闪而过。

“你们啊，都幻想着当仙人，那仙人是那么好当的吗？

每个想让我帮忙的人，绕来绕去，最后老是提到修仙，修仙又怎么样？

不能吃不能喝，论起来又怎么比的我人间逍遥仙！”

他看着伊槐安的头，再不复开头热络。

“你想去就去吧，我看你总得碰壁试试。”

伊槐安犹豫着点头，知道他人生的分歧就在这个选择上出现。

他想了想家中的母亲，又想想通天的仙路，抿了抿嘴唇，说道：“我不修仙了，李叔，我想留下。”

李叔惊讶地转头，爽快大笑着抱住伊槐安，揉着对方的脑袋，大叫几声好孩子，没有注意到对方额头的红痣微闪。

“怎的，想通了？”

一阵喧闹完，李叔问道。

伊槐安也乖巧回应。

“天上哪儿有人间好，修仙选不中不就白忙活一场？

在李叔您这儿，我还能凑合个每个月一两雪花银，不比天上稳定，比天上好？”

“说的好，我啊，就是后悔当初修了那什么仙，仙没修到，家产被败光了，好了，不说这些了，车找到了，我们快点走吧。”

他们乘上马车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