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喂,你想啥呢!”
宋寒峥的声音唤回了江岁宁的思绪,她看向他。
“宋寒峥,你要记好了,永远不要成为吴松那样的人。”
“这还用你说!”宋寒峥轻哼。
声音大了些,引来了柳夫子的视线,他心虚的重新看向自己面前的书,不再开口。
下午时分,散学。
自从开始认真听课以来,宋寒峥每天都跟着江岁宁的马车一起回家。
但不是想争分夺秒的回家继续看书,而是上了一天学的他,就像是被吸干了精气,就连走回去的力气都快没了。
而江知同和郑氏这几天观察下来,发现自家儿子放了学竟然真的不再去胡闹了,二人心里面那叫一个高兴,就连给宋寒峥的祖父祖母上香时,都特意多添了几柱。
“慕时,要不为父再给请一个先生回家授课吧,你在书院要是有什么没弄懂的,刚好可以趁热打铁请教先生,咱们努努力,争取这次别再垫底。”饭桌上,江知同兴致勃勃的开口。
“爹啊,你就饶了我吧,上一天学已经够要命的了!”宋寒峥愁眉苦脸。
回家了还要上课,这简直就是想要他死!
“可是你在书院学的东西能完全弄懂吗,要是不明白的话……”
“我要是不明白我可以问她,就不用再请先生了。”宋寒峥指着江岁宁说道。
“什么她,没礼貌,你要喊姐姐!”郑氏瞪了一眼自家儿子,“而且,岁宁也才刚去学堂没多久,她也未必都知道。”
“她知道的,柳夫子老是夸她,她全能听懂!”宋寒峥立即开口。
“当真?”江知同看向江岁宁,“岁宁,你真的都能听懂?”
感受到宋寒峥看过来的拜托目光,江岁宁点了点头,“的确,我都明白。”
宋寒峥松了一口气。
“而且,经过这几天的观察,我还专门给慕时制定了接下来的课业学习规划,不如先让他自己学一学,等这次考核结束,再看看是否要请先生来家中。”
“你什么时候制定的规划?”宋寒峥疑惑的看向江岁宁。
“这个你不必管,你只用想想,你是想要请夫子,还是想要按我的规划来。”
“按你的来!”不管什么规划,反正他不想回家了还要上课。
“那好吧,既然你姐姐都说了,请夫子的事情就暂缓。”江知同看向江岁宁,“岁宁,慕时的课业就麻烦你了。为父接下来有重要的事情要忙,可能没那么多的时间管这臭小子,他要是不听话,你尽管动手教训他,不必顾及。”
“你是亲爹吗!”宋寒峥不满的嘟囔了一句。
而江岁宁听到那句大事时,眸光轻颤了一下。
“父亲说的大事,是打算参加皇商竞选吗?”
“你竟然还知道皇商竞选。”江知同诧异的看着江岁宁,“你从何处听说的?”
“在书院里面偶然听到过学子谈论。”
当然了,那个学子就是林子清,而这件事情也不是偶然,而是自己明里暗里特意打听的。
这段时间除了上学之外,她也一直在留意江家一些铺子的经营状况,虽然没有看到账本,不过她预估应该都是正常运转。
能让江家一夕之间破产,绝对不会是什么小事。若只是生意上出了问题或者一时周转不及,绝不可能导致江家沦落到那般境地,甚至连皇城都呆不下去。
而在听到林子清提起今年的皇商选拔开始,而且按照往年来看,江家也有资格参选时,她就怀疑到了这一点上。
“还要再比一次?”
江家后院,房间之中,江慕时疑惑地看着江岁宁。
“没错,你不是想要拿回青头将军吗,那就找他们用青头将军做赌注,再比一次。”江岁宁坐在桌边看着江慕时,唇边带着清清浅浅的笑意,淡定从容。
江慕时紧皱起眉头,“我爹现在根本就不让我出去,书院都不用去了,更别说斗蛐蛐了。”
“父亲那边我已经找过他了,他也答应只要你愿意,明日便可以重新去学堂。”
“那还有蛐蛐呢,青头将军已经没了,我能拿什么和他们比,再说了,他们也未必会答应和我再比一次。”江慕时闷声开口。
江岁宁自袖中拿出了一个蛐蛐笼,递给了江慕时,“用这个。”
江慕时打开一看,顿时眼前一亮。
翅长背宽,皮色纯正,牙大干亮,黄古铜色的柿子头,这品相可以说是极品!
“你哪来的?”江慕时满脸诧异。
这样极品的蛐蛐十分罕见,虽然有些专门靠蛐蛐赚钱的卖家手里面可能有,但那估计也要卖出天价,江岁宁这是从哪弄来的?
“这个你就不用管了,你只需要明日带着这蛐蛐去学堂,然后告诉刘骏他们,你要用这蛐蛐再比一次,双方赌注分别是这只蛐蛐和青头将军。”江岁宁开口道。
江慕时面露犹豫,“可刘骏他们前天也吃了亏,尤其是李#鹏程,为了护着我还被打了一拳,他们不一定会愿意再去找沈朝。而且这一次要是沈朝再耍诈的话……”
江岁宁打断了江慕时,“你只需让刘骏他们看见这蛐蛐,他们会答应的。至于其他的你不必管,我自然会帮你拿回青头将军。”
“你为什么要帮我?”江慕时心头不解。
自己对江岁宁一直都不太客气,按理说对方不应该帮他才对。
“啰嗦,你到底想不想拿回青头将军?”江岁宁微挑眉,“若是想的话,就听我的。”
江慕时看了看江岁宁,又看了看手里面的蛐蛐,终于一咬牙开口:“好,我按你说的做!”
不管江岁宁到底为什么要帮他,但是他一定要拿回青头将军!
第二日,江慕时早早的去了书院,按照江岁宁所说的,让刘骏他们看到了蛐蛐,并且称这是自己花了大价钱新弄到的,想要和沈朝再比一次。
刘骏和李#鹏程看到蛐蛐时眼睛都差点直了,中午休息时,李#鹏程直接去找了沈朝,很快便传回来了消息,沈朝那边答应了。
双方约定,若是江慕时赢了,就还他青头将军,但若是输了,那江慕时手中的极品也要归沈朝。
到了放学时分,刘骏他们迫不及待的喊上江慕时就要去找沈朝,但刚出书院就看到了站在门口的江岁宁。
“我要和你们一起去。”
刘骏拿手肘轻捅了捅江慕时,“你姐姐怎么也要一起去?”
“就是,咱们斗蛐蛐的事情,她又看不懂。”李#鹏程也开口道。
江慕时看着江岁宁,“让她一起去。”
“慕时,可……”
“我说了,她一起去。”江慕时再次开口。
刘骏和李#鹏程二人对视了一眼,他们毕竟是在联手诓骗江慕时,在场的人自然越少越好。
不过转念一想,就算江岁宁去了,可能也做不了什么,而且既然江慕时都开口了,他们也不好继续阻止,几人很快就到了和沈朝约好的地方。
沈朝和他带的小厮,还有柴家的柴康,都已经等在了那里。
看到沈朝,江慕时顿时沉了脸,心底气不打一处来。
“你个耍诈的卑鄙小人!”
沈朝比江慕时大两岁,身量也高出大半个头,容貌还算不错,不过一双眼睛微狭,言笑间,透出一股子还带着少年气的狡诈。
“江慕时,之前是你要和我赌的,输了就说人狡诈,也太没风度了些。”
“呸,本来就是你耍诈,你……”
“慕时,别忘了今天是来做什么的。”江岁宁提醒道。
沈朝的视线移向江岁宁,“你是?”
江岁宁指了指江慕时,“他姐姐。”
“斗个蛐蛐还要喊来自家姐姐助阵。”沈朝嗤笑一声,挪开视线,重新看向江慕时,“你姐姐看得懂吗,别到时候一看到蛐蛐吓得不轻。”
江慕时咬牙,“少废话,我的青头将军呢,你带来了没有!”
沈朝看了一眼跟在身后的小厮,小厮连忙拿出了一个蛐蛐笼,打开一看,里面正是青头将军。
江慕时下意识想要伸手,却被拦住了。
“等你真赢了再拿也不迟,只不过可惜……”沈朝笑容得意,“你定然是没有那个机会了。”
说着,沈朝从袖子里面拿出了另一个蛐蛐笼,里面放着的就是他常玩的那只蛐蛐。
沈朝将其放进了蛐蛐罐中,随后对着江慕时开口:“不是说你又得了个极品吗,拿出来看看。”
江慕时从书匣里面拿出了蛐蛐笼,打开后将里面的蛐蛐也倒进了罐中。
然而,在看清那蛐蛐时,几人都愣住了。
原本翅长背宽,皮色纯正的极品蛐蛐,变成了翅色油滑,背空肋细的次品。
沈朝黑了脸,看向李#鹏程,“这就是你说的极品?你他妈的逗我呢!”
李#鹏程慌忙开口:“不对啊,之前的那个明明就是极品,慕时,你是不是拿错了?”
江慕时也诧异不已,“不可能,我一直放在书匣里面,明明就不是这一只!”
他急忙去翻书匣,可里面除了文房四宝和几本书之外,根本就没有了其他的东西。
沈朝没了耐心,冷着脸开口:“我看你们就是想耍小爷玩,靠,浪费时间!”
说着,他重新打开蛐蛐笼,准备将罐中的蛐蛐弄上来。
“沈少爷这是不敢比了吗?”江岁宁笑着问道。
沈朝手中动作一顿,看向江岁宁,“你说什么?”
江岁宁悠悠一笑,一字一句的重复道:“我说,你,是不敢比了吗?”
“真是天大的笑话,拿这么一个次品,还有什么可比的。”沈朝语气轻蔑不已,不过手上的动作倒是停了下来。
江岁宁脸上笑意不变,“没有比一比,怎么知道谁输谁赢。当然了,若是沈少爷不敢的话,大可以现在就认输,只不过按照约定,你要把青头将军给还回来。”
“可笑,本少爷怎么可能会不敢,不过要是你们输了的话拿什么做赌注,就这么一只次品,我可看不上!”沈朝又瞥了一眼罐中的蛐蛐,神色间是毫不掩饰的嫌弃。
江岁宁看着对方,挑眉一笑,“简单,若是我们输了,条件可以随你提。”
“林兄,你说的真的假的,不会是诓骗我们的吧?”
三四个少年人一同走了过来,被他们簇拥在中间的,是一个穿着青色衣袍,面容俊秀的少年。
听到质疑,少年人立即开口:“怎么可能,我林子清打听到的消息,那绝对都是货真价实!”
江岁宁勾唇看着逐渐走近的林子清,对方这话说的倒是不假。
林子清同样出身商户,和韩家大郎关系颇好,上一世自己也见过对方几回,虽然是个搁不住话的,但那探听消息的本事也实在是让人不得不佩服。而且由林子清打听到的消息,都会经过他的核实,基本不会出错。
说话间,几人已经到了书院门口,自然也注意到了站在那儿的江岁宁,顿时眼前一亮。
“咱们这书院哪里来的这么好看的姑娘?”
“就是啊,之前可没见过。”
林子清一双眼睛里同样满是好奇和兴趣,不过却没有立即开口,而是暗暗打量观察着江岁宁的衣着。
“你站在这做什么?”江慕时的声音在江岁宁身后响起,他手里提着书匣,一张脸上写满了对来学堂的不情愿。
“江家少爷,你认识这位姑娘?”林子清身旁有人好奇的问道。
而林子清却是眸光一亮,“听说江老爷也接回家了一个女儿,所以就是她?”
江慕时脸色越发不好看了,没有理睬林子清他们,对着江岁宁丢下一句“我不管你了”,就直接走了进去。
江岁宁轻挑了挑眉,注意到林子清还在看着她,显然是在等她答复,于是点头开口:“我叫江岁宁。”
这话自然相当是承认了林子清的猜测。
后者看着江岁宁这举手投足间的气质,心底越发好奇,自我介绍道:“江小姐好,在下林子清。”
其他几人见状,也连忙自我介绍。
“江小姐也是来上学的?”林子清问道。
“是。”江岁宁点头,“几位公子时间不早了,我就进去了。”
虽然林子清打探消息的本领不错,她也的确想要借助对方这一点,不过今日毕竟初来乍到,相识一下就可以了。若是交流过多,显得太过热切,反而会不妥。
“江小姐请。”林子清笑着开口,等到江岁宁先走进书院后,几人也在后面跟上。
“子清,你不是说韩家也找回了一个女儿吗,那比起这位江姑娘如何?”
“长得也算不错,不过气质不能比,而且……”林子清微微顿了一下,顿时引起了几人的好奇心。
“而且什么?”
林子清摇头,压低了几分声音,“而且听说她举止张狂,仗着韩老爷的疼爱,入府第一天就看中了韩月影的住处,同她争起了院子。”
“韩月影不是韩家大小姐吗,正室夫人所生,她初来乍到怎么可能会抢的过……”
“她争赢了。”林子清语气玩味的开口。
“啊?”同伴一愣,“那看来韩老爷还真是疼爱这个刚找回来的女儿啊。”
江岁宁走的不快不慢,保持的距离恰好能让她听清楚身后的议论。
一到韩家就和韩月影争院子?
江岁宁心头发笑,看来顾念安,不,现在应该说是韩念安了!
看来韩念安真是觉得她那侯门主母的路已经稳了,现在就张狂起来。不过惹上韩月影,可有得她苦头吃。
江岁宁来的这家书院名曰弘乐,在商户子弟间名声不错,入书院的也基本都是商人之子。
书院内粗略按照年龄和进入学堂的时间长短划分为了三个精舍,分别有不同的先生教导课业。
江慕时和林子清他们并不在同一精舍,而江岁宁虽然年纪比江慕时大两岁,但是考虑到她之前应该并无在书院学习的经验,加上又是江家人,所以安排在了江慕时一起。
精舍中,授课的柳夫子只是简单提了句江岁宁日后会和大家一起听课,安排了个座位后,便不再多说什么,直接开始了授课。
江岁宁并不是弘乐书院的第一个女学生,弘乐书院曾经甚至还想过要不要专门辟出一间精舍给女学生授课,再多赚一笔,但碍于从来无此先例,便作罢了。
而且他们后来发现,女学生在这书院实在是呆不长。条件好的,一开始图个新鲜,然后便回家请先生教导。条件一般的,稍微遇到点事儿,便会先断了家中女儿的书院路。
就算处在两者中间,最后也会因为比如不愿自家女儿继续抛头露面,亦或者要回家等待媒人议亲等诸多理由,让女儿回到家中。
考虑到江家的家财,在柳夫子看来,江岁宁也不过是图个新鲜,过几天便会离开,根本无需过多在意。
江岁宁坐在书案前,虽然只是小小的一方书桌,可环顾四周,看着那些对此习以为常的男同窗们,她心情却有些难以平静。
他们的习以为常,却是上一世自己的求而不得。
若有朝一日,这样的学堂不再是男子的天地,女子同样也可以毫无顾虑的在其中高谈阔论,读书习文,甚至是和男子们一起科考,直上青云,那该多好……
“喂,喂!”压低的唤声打断了江岁宁的思绪。
她扭头朝左看去,坐在她左边的江慕时此刻一边提防着转过身去的柳夫子,一边示意她帮忙将纸条传给她右前方的少年。
“别看了,赶紧帮忙,要不是你抢了位置,坐在这儿的就是刘骏了。”江慕时低声催促着说道。
江岁宁扫了一眼那纸条,随即收回目光,没有搭理对方。
“江岁宁!”江慕时气急败坏的低唤了一声,语气不满。
而这时柳夫子也正好转身,“江慕时!”
江慕时脸色一紧,连忙收回了手,一把藏起纸条。
柳夫子阴沉着脸,走到了江慕时书案前,“已经多少回了,课堂之上不仅不好好听课,还屡教不改影响他人,你当真觉得无人管的了你了!”
“夫子,我没有,我在好好听课。”江慕时心虚的辩解道。
“好好听课?那你倒是说说,你刚才在做什么?”
“我,我……”江慕时心头紧张,余光瞥见江岁宁,眼珠一转指着她道,“是她,是她听不懂夫子刚才讲的意思,所以向我请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