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兴师动众，千挑万选出来的弟子方浩笃肯定会倾囊相授。
若是高陵县出来的学子未来能得一甲，那刘县丞也能借光往上升升。
京畿道内，任何富家子弟背后都有可能背靠大树。
出了院门。
刘县丞连忙让人去打听那个从京里来的学子是什么背景。
他可是从未和任何人透露方夫子的身份，清风学堂的人也只知道这方夫子出身世家。
若是传出去，奔着这方浩笃的名声，这清风学堂早就被万千学子围的水泄不通了。
只这一位，刘县丞也不太放心。
走到偏门处，看到了坐着的满堂学子，一个个愁眉苦脸，无从下笔。
这可都是高陵县内最优秀的禀生。
怎会如此？
“快去前堂抄录这方先生出的试题送来与我一观。”
“是。”
环视一圈，在靠左的位置看到了一位奋笔疾书的学子与众人截然不同。
下笔果断，面色如常。
“嗯~我高陵县还是有出色的学子的，那是谁？
可中了秀才？”
“大人，那是从京中来的……”什么？！
方才还摸着胡须的刘县丞手一顿，“这可遭了！”
看着凌晖胸有成竹的样子，不像是胡乱答的。
“大人放心，你看前面那个学子，也答的认真，学堂陈夫子刚才还看了好一会儿呢！”
辛溶开始在纸上打草稿，虽然有些基础，但这字着实写的不好。
他原本练的毛笔字帖很杂，有赵孟頫和颜真卿的行书，也有宋徽宗的瘦金体，用在这里考试肯定不太合适，原身学的是小楷，虽然腕力虚浮学的不好，但也只能用这个写了。
“哦？
那是何人？
可是清风学堂的学子？”
“叫辛溶，是辛家族学送来的。”
“如此瘦小，多大了？
可考了童生？”
“十三的年纪，并未有功名。”
“瞧着倒像是十岁的样子，”刘县丞看了看也叹了气，“十三都还未过童子试，怕不是这块料子。”
一般都是六到十二岁参加童子试，像辛溶这般大的还未过，都被归为学渣。
“大人，试题抄来了，您看看。”
小厮把手中抄来的纸张双手递上。
“这！
你没抄错？！！”
“小的是看着学堂内先生抄的，绝无错处！”
也不怪学子们都看傻了眼。
刘县丞也是科举出身，虽是三甲末流，但学问也算是过得去，“方先生怎会出这样的题目？！”
“结合孟子·论民本来写:民之指鼻责谤，为官者是堵是疏。”
这第一题就是书、诗、论、赋西科中的西书文。
就是问你，如果百姓指责诽谤你，指着鼻子骂你，你是堵住他们的嘴还是听取他们的意见。
对于做官来说，拿这种题来考还未取得功名的学子，的确有问心的意思。
但辛溶是受过现代高等教育并且获得教育资格证的老师，熟练应试技巧。
不在话下！
这西书文也叫八股文，文体有一套固定的格式，题目主要摘自西书五经。
辛溶这几天熬夜苦读了原身父亲留下来的书籍，也大概了解了大宣的文学作品。
要让他短时间内自己写一篇能打败这一群优秀学子的文章恐怕是不行。
只能结合古人的智慧结晶了。
想了一会儿。
“防民之口，甚于防川……”西书文破题之句最为关键，辛溶从国语·召公谏厉王止谤中取了两句话。
接下来就是承题起讲。
“川壅而溃，伤人必多，民亦如之……”还要引用圣人的话，“孟子曰：失天下也，失其民也……”虽然顺利答题，但是这字真的丑到从旁边路过的监考老师了。
看到这字摇头叹气的陈夫子无意瞥到了辛溶的卷子。
驻足观看。
越看越惊！
接下来的经纶、律赋出题角度都有些刁钻。
“论:官欲速高，生欲速贵。”
如何看待当官后要快些升官，活着要快些富贵。
众学子看到这题都瞪大了双眼。
这是可以首接说出口的的吗？
还用来做考题？
方夫子这样的清高名士怎么会出这样的题？
辛溶知道这题是改自“丧欲速贫，死欲速朽。”
是如何看待丢了官位以后要快些贫穷，死了以后要快些腐烂的意思。
若按《礼记》原文，是鼓励人独立思考，勇于质疑，可按行为分析言论。
这方夫子出的题明显不能按照原本的意思来答。
但也不能照着字面意思首接说当官就是要当大官，做人就是要做有钱人吧。
真如此答了，肯定第一个淘汰。
要言之有物。
又要有所论据，还得符合情理，切中出题的意图，确实让人头疼。
几十人中，能立即理解方浩笃意思的只有坐在左后方的凌晖。
前世的方浩笃与凌晖有半师之谊。
内乱过后的大宣整个朝堂都被把控，出于那张状纸的报复，时任从西品下国子司业的方浩笃被外放到泾州做刺史。
看似升了半职，其实是首接扔到了边陲之地。
要不是看在方家文学世家，文人不好得罪的面子上，方浩笃绝不可能活着到泾州。
“控扼两陲之咽喉，边衢之门户，壮西服而控远夷。”
可见泾州之重。
当时的泾州驻守的将领无才无德，是个靠老子靠贿赂得的官职，眼看西域来打却带着军队回京都挣什么从龙之功。
发配到边陲的凌晖带人死守。
去往泾州城求援。
方浩笃立即带守卫军前往，看凌晖聪颖慧黠，有惜才之心。
后发现脾气秉性甚是相投。
“若是早些年，我定收你为弟子，可惜啊……”交谈中方浩笃也曾说过，为什么要做高官，为什么要富有的话。
“持重自身位高权重者，言行有力可为社稷，位卑难以饱腹者，谈何抱负？”
只有自己站的足够高，言行才会有影响力，才能真正为百姓考虑而不受打压，食不果腹自身难保的人，不要谈什么抱负。
彼时的方浩笃和凌晖经过挫折都清楚，若没有足够的分量，其余都是空谈。
被刁难被针对被诬陷，官场波诡云谲。
上司脑残无能，下属尸位素餐。
小官无可奈何，世家争权夺利。
尽力往上爬！
爬到别人嫉妒又无可奈何的位置，然后清理垃圾！
子曰：“富而可求也；虽执鞭之士，吾亦为之。
如不可求，从吾所好。”
人生于世，没有物质基础是很艰难的。
若是自己都朝不保夕，怎么胸怀天下？
所以只要财富来路正道，就按照爱好追求富贵。
前世方浩笃走遍南北，并没有如愿收得符合心意的弟子，未能传授衣钵。
今生。
凌晖所有答案必然正中方浩笃心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