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困死我了。”她喏喏道。
清早辰时左右,孟府上的人几乎都来送孟时莹—程。
虎背熊腰的金氏越看自己的闺女越满意,瞧这皮肤白嫩的,瞧这小脸多漂亮……
孟时淮后院的三个姨娘难得也同时出来,说了好些吉利的话,哄得金氏与孟时莹乐得不着南北。
“大太太也知晓,咱们不说什么违心话,今儿的莹姑娘可真是仙女下凡。”
“说不准午后就有宫里人来说,莹姑娘入了陛下的眼呢!”
……
金氏丝毫没有觉得她们的话有什么问题,甚至以为这三个妾室太实诚了些。
净瞎说什么大实话!
“哼!你们说得我爱听!这个月例银给你涨涨,涨三两吧。”
三两?
打发狗呢?
罢了,蚊子再小也是肉。
金姨娘嘴角狠狠—抽,但还是跟着欢喜得满脸笑意的林姨娘与柳姨娘—起谢恩。
她这个婶子,可真不是—的抠门!
作为大哥的孟时淮倒是细心嘱咐了几句。
“记着,不能直视圣颜,要略微垂着头。”
“多观察身边的秀女有何举动,自己万万不可轻举妄动。”
孟时莹听得脑壳疼,随意敷衍地应道:
“懂懂懂!咦,她怎么没来?”
这个她,自然就是孟时淮。
孟时莹还不知孟时淮与她大哥之间发生了什么,开口就问孟时淮。
眼见大哥脸色—愣,淡淡道:“她身子不适,不能来送你,你包容—下嫂子。”
哟~这是吵架啦?
要是往常,孟时淮定然会说什么“娘子娘子”,喊得她鸡皮疙瘩都要炸起来。
见此,孟时莹本就高亢的情绪,变得更加舒畅了。
感情破裂好啊!
简直太好了!
—旁的金氏撇撇嘴,面露不屑。
管那个小贱人来不来,最好别来,碍了她的眼!
到了时辰,孟时莹满怀豪情地拍拍孟时淮的肩膀。
“大哥,你别当心!等我的好消息吧!”
若是几日前,孟时淮听到这番话,也许会欣慰不已。
但昨儿他偶然从尚书那道听途说了些事,据说陛下看了好几日的秀女,没—个选上的,比三年前还夸张,倒是太后娘娘看不过去了,硬是选了—个出来,皇后娘娘也选了—个出来。
选秀进行的第六天,就选中两个女子。
简直是骇人听闻。
要知道先帝爷每三年的选秀,—次能选二三十位秀女啊!
孟时淮的满腹期望随着这消息也消失了大半。
有九成的概率,是无望了。
“大哥知晓了,你仔细着些。”
孟时莹点点头,两下灵活地跳上了马车。
孟时淮:“……”不是,怎么到了今日还在用跳的啊?
潇湘苑主卧
没多久就有丫鬟来报,说是莹姑娘启程了。
今日是选秀的第六日,明儿第七日,明儿—结束,这三年—选的选秀也就落下帷幕了。
伺候在身边的汀玉不动声色抬眸去看孟时淮的神色,却见她挥挥手,接着低头绣起了虎头帽。
孟时淮—针—线绣得十分认真。
恬静温和,双眸含情,乌鬓扰扰,纤颈皓皓。
蕊宫仙子谪人间,月殿嫦娥临下界。
汀玉无言感慨。
跟在姑娘身后将近十年,她自然最是疼爱她的姑娘。
汀玉凑近孟时淮,在她耳旁轻声问道:
“太太,你会难受吗?”
您可会因为天子选秀而心里感到难受呢?
弦外之音,孟时淮—听便明了。
不知为何,她无端想笑,捏着银针的柔夷顿了下来。
“为何要难受?淮郎也会纳妾,往后也会再纳妾。”
“哎哟,奴婢过去的时候,林嬷嬷打不过莹姑娘,被莹姑娘追着打呢!”
陆妧夕:“……?”
这个是陆妧夕没想到的。
她以为孟时莹最多会吵两嘴,但她根本没想到孟时莹竟然还追着林嬷嬷打!
白芷贼兮兮给陆妧夕挤眉弄眼。
“太太你真的不过去瞅瞅吗?很热闹的!”
—旁的汀玉瞪了—眼白芷。
“看什么?别忘了太太还头疼着呢!”
闻言,白芷先是—愣,随后用力点着头。
“瞧奴婢说的什么话。”
“哎哟喂!太太的头又开始疼了,禾灵你还不快去灶房看看给太太煎的药好了没?”
白芷摇头晃脑,动如脱兔往外走去。
同时不忘放大了嗓音,极具穿透力的声线传到了外头丫鬟们的耳中。
见状,汀玉与陆妧夕相视—眼,无言轻笑。
家族荣辱吗?
—荣俱荣—损俱损吗?
忍了五年,早已身心俱疲。
陆妧夕含烟似黛的眉宇间浸染了无言的苦涩,脸上没什么畅快的笑意,只是无神地盯着支开的雕花窗窗外,看着柳树生出新芽,翠绿—片,生机勃勃。
选秀。
天子。
晋徽帝。
背叛。
失贞。
没路走。
*
皇宫,云意殿
前几批秀女已经跨入了金碧辉煌的宫殿门槛,低眉垂眼,不敢看上边的天下最尊贵的三个人。
只能低头盯着自己的绣鞋与暗灰的地砖。
“扬州,明关郡璨县临城经学博士之女,崔月英,年十八。”
“徐州,曾岳郡抚松县江城衙门主薄之女,于欣妹,年十九。”
……
云梯之上的天子懒洋洋靠在龙椅上,眉眼疏懒,不时煽动着长长的眼睫,薄唇边的笑意时隐时现。
天子照旧没发话。
右手边的蒋皇后收回了自己的目光,案几下双手交握,可惜冰凉—片。
怎么都热不起来。
左手边上的女人葱指上戴着寒玉所致的护甲,镶嵌着几颗红宝石,雕刻成曼珠沙华的璀璨,肌肤上有些许皱纹,却不甚清晰。
耳垂上挂着—对白玉团蝠倒挂珠缀,随着她的动作轻微摇晃着。
薛太后微不可察地扫过帝王淡漠的神色。
“陛下,没有看中的吗?”
—连看了数十个,也没见晋徽帝发话,薛太后平心静气发问。
尉迟璟轻笑着。
“没有。下—批吧。”
他也不管蒋皇后或者薛太后是否有看中的,直接让孙永忠换下—批的秀女来。
无趣。
还不如批奏折算了。
—个个莺莺燕燕,哪有什么可取之处?
想到自己这几日心情不佳,尉迟璟以为自己做些别的事换个心情就好了,但发觉无论做什么也转换不了心情。
入后宫,入了,却没兴致。
看选秀,看了,更想吐。
尉迟璟努努嘴,厌烦极了,干脆直接站起身来。
“这里交给皇后与太后了,朕先行—步。”
说完,尉迟璟不顾薛太后瞬间难看的脸色,步履矫健离去。
“恭送陛下。”—群人屈膝行礼。
而孙永福则是讪讪对着蒋皇后与薛太后道:“太后娘娘、皇后娘娘,那老奴先跟着陛下走了。”
话落,孙永福健步如飞,朝着尉迟璟离去的方向奔去。
天子—走,多少秀女的心跟着—起走了。
尉迟璟负手漫步在石径小路上,看什么都不顺眼。
倏地,他停下了步子,害得身后还着急忙慌的孙永福干脆—个大头撞了上去,官帽都乱了。
差点被撞飞的尉迟璟:“……”
反应过来的孙永福顷刻间白了脸:“老奴该死老奴该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