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城。
“站住,我和你说,你不要再一天到晚往你那个学生的家里跑。”
李爱红听见自己父亲这句话整个人的脸色一变,分辩道:“爸,你这说得什么话,我哪有一天到晚往学生家里跑。”
说那话的男人是李爱红的父亲叫李国生,年纪约四十多岁,整张脸带着怒容,不怒自威,冷声说道:“没有?你一个没结婚的大姑娘不是一直往人家家里跑,还要我说什么话!他是什么人,死了老婆的鳏夫,你怎么能一点都不注意影响。”
“什么影响?”
“现在外面都有这样的传言了,说你上赶着去人家家里当妈!”
李国生心里一肚子火,气得不行,他自然是听说了自己女儿李爱红最近时不时都有送学生回家,而那个学生家长就是之前死了老婆的鳏夫。
李爱红听见李国生说这话,不知道是气,还是急,眼泪都快被这话给说出来了,委屈地说道:“爸,你这话说得太过分了,什么叫做我上赶着去人家家里当妈。”
一旁面色沉重,想要劝说,但却不知道该怎么劝说的女人正是李爱红的母亲赵秀华,一看这两父女要吵起来,忙上前拉着李爱红,劝说道:“爱红,你爸也是听外面的人说了,现在外面都有传你这经常往那个姓林的家里跑,你就算是那个学生的老师,也不能这样啊。”
“我只是和林老师他交流文学。”
“交流文学!”
李国生听见李爱红这话,更加火冒三丈,怒声说道:“你心里在想什么,我和你妈会不清楚,你这样让外面的人怎么看你,怎么说你。”
赵秀华一看李国生气得很,也语重心长地对李爱红说道:“爱红,你心里怎么想得,我知道,但是你要知道,那个林有成他年纪比你大那么多,还是个鳏夫,又有六个孩子,我和你爸是绝对不会看你给人家孩子当后妈的。”
李爱红眼睛泛红,心里是又羞又气,仿佛是自己的那一点心思完全被掀开,这让她整个人都被看透。
她承认她心里其实也是对林有成有一些朦胧的想法,但是她知道她绝对不能像以前那些爱恋作家的女人去给别人当小三。
毕竟林有成不一样,他虽然结过婚,但他现在是单身啊。
虽然李爱红心里如此想着,但是嘴上却是低声分辨了几句。
“我,我没有。”
赵秀华一看李爱红说自己没有,又劝说道:“爱红,不管你有没有,你真的不要再往他家里跑了,这对你的影响很不好。”
“他要是没有孩子还好,他这可是有六个孩子,还有奶娃娃,听说他以前就是很混账,老婆一个人去医院生产难产死得。”
“现在他一个鳏夫还带着六个孩子,你千万不要动那个心思。”
李爱红红着眼睛没有啃声,她也不知道自己心里是怎么想得,就是很喜欢那篇《山楂树之恋》,很喜欢林有成笔下写的那位痴情的老三……
老三对静秋那一往情深的爱情才是她心心念念的爱情,那样的爱情才是她想要的,老三那样的人才是应该和她在一起的人。
她很佩服林有成的才华,在这春风路附近她并没有遇见比林有成更有才华更懂文学的人。
即便林有成是六个孩子的父亲,但是不知为何李爱红能够看见林有成身上的才华,更能看见林有成那股独特的气质。
就是那样十分特别的气质,仿佛是不属于这个世界,这个时代的独特气质。
这份气质仿佛和她心里所向往的,不是那些平庸的生活,也不是她身边那些庸俗的人。
那动人的文学才是她向往的爱情,向往的生活,远远不是身边那些平庸人的庸俗生活。
……
林有成并不知道他身上有什么特别的独特气质,要有可能也是带娃娃留下的那让他都嫌弃的气味。
那气味他自己都嫌弃。
“爸爸,你身上怎么臭臭的啊?”
林兆美皱着眉头,小脸上带着一丝不解,挥了挥手,似乎在驱赶那难闻的气味,又问了一句。
“你的好弟弟,我的好儿子林兆乐,刚给他喂奶,拉我身上了。”
这一边喝奶,又一边拉,也真的是让林有成不忍直视。
更不忍直视地还拉在他身上了。
林有成心里很无语,他真的不知道这样的生活什么时候是个头,难怪以前老话都说是一把啥一把啥把孩子带大的。
林兆美听见林有成这话,不禁噗嗤笑了,说道:“爸爸,你快去换衣服,好臭。”
对于林兆美的大实话,林有成只觉得脑壳疼,他自然是要换衣服的。
换了的衣服还是要他洗。
什么时候能有洗衣机的票啊!
林有成越发希望赶紧有一台洗衣机。
有了牛奶和包子,就想着有洗衣机,这算不算是人类父亲进化的伟大标志?
被自己的女儿嫌弃臭,林有成也没有说什么,毕竟他自己也挺嫌弃自己那个最小的萝卜头的尿布。
原谅他到现在还是没有习惯。
每次他都是强忍着,坚持给林兆乐换尿布,擦拭身体,要不是那一些良心和不多的父爱,也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支撑着他只怕林有成也会直接撂挑子不干,做一个抛子弃子的大渣男。
带娃真的不是一件轻松的活,照顾吃喝拉撒睡真的就没有一件轻松。
林有成刚准备去换衣服,林兆庆跑过来,问道:“爸爸,我们什么时候吃晚饭啊?我肚子饿了。”
还不等林有成回答,一旁的林兆满听见林兆庆的话,也连忙说道:“爸爸,我也饿了。”
“我也饿了!”
林兆美也昂着头,说了一句。
“我先说的,我饿了,我最饿。”
“我最饿,我肚子都饿没了。”
听见这些萝卜头的话,林有成扯了扯嘴角,他觉得自己不是个父亲,倒像是侍候各位皇子皇女的公公。
应该打个千,回一句——
嗻,小的知道了,小的这就给各位主子去准备吃的。
“怎么办……”陈靖喃喃自语。脑袋一片空白,“我杀了他。”
“妈……”
这个声音,令陈靖的目光转向女儿。女儿的脸颊惨白,但双眼充血,下方犹有泪痕。陈靖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流的泪。
陈靖再次看着地上躺着的那个人,即希望他起死回生又不太希望他复活的复杂心情占据了她的心头,不过看来他的确是活不过来了。
怎么办——就在陈靖再次呢喃时,敲门声传来。
她太过惊惶,以致全身像痉挛似的颤抖。
……
林有成放下笔,揉了揉手腕,果然手写字久了,还是容易酸痛,甚至发抖。
他是真的不知道那位诺贝尔文学奖的获得者是怎样在四十三天手写,写完四十三万字的长篇小说《生死疲劳》。
那真的是生死疲劳啊!
至于那篇《红高粱家族》更是厉害,十四万字的样子,一个星期写完,一天要写两万字。
在这个时代,这都是完全是手写啊。
他真的不得不服。
当然,也许是因为那位作者比他轻松,毕竟不用像他这样带娃。
林有成起身揉着自己的老腰,活动了一下身子,实在是不能久坐,久坐让他这本就孱弱的老腰更加岌岌可危。
林有成一边揉着自己的腰,一边又看了一下旁边的小萝卜头,还在自顾自地玩着。
这样很好。
不哭闹,自己安静地玩,就是他的贴心小棉袄。
林有成收回目光,看着面前的这个爱情故事。
他现在写得这个爱情故事,又或者说是推理故事。
之前,林有成就想过,也许会因为这篇小说的出现,以后他会成为很多人的爸爸,成为推理之父。
毕竟像他现在国内写推理小说的作者还是少数,更别说是像《嫌疑人X的献身》这样的匪夷所思的推理小说,即便像后面那位去文化馆的牙医作者写得那篇先锋小说《河边的错误》其实更多是在形式上对侦探叙事的戏仿和拆解。
当然,林有成并没有想过要成为推理之父。
他也没有想过成为很多人的爸爸。
毕竟他现在当六个萝卜头的爸爸就已经够辛苦的,可没想着去当更多人的爸爸。
现在他写的这篇《嫌疑人X的献身》很明显是推理小说,却不同于其它的侦探推理小说。
和纯文学不同,推理小说不单单要注重故事性,还要兼具意外性和布局的合理性。
结局或是谜底的设计,一直都是推理小说的最大魅力。
通过对登场人物、事件发生的时间和地点等各处埋下伏笔,甚至会利用一些叙述手段使读者有先入为主的印象,最后在谜团解开时所带来的冲击和意外,这就是魅力所在。
可是《嫌疑人X的献身》明显不同,短短十几章,开头两章就给出了谁是犯人,犯罪过程以及犯罪实施的结果展现出来,可以说已经将所有的谜底揭晓。
但是,这样的谜底却并不是真正的谜底。
因为对林有成而言,这个推理故事其实惊人的除了是令人惊骇的诡计,还有那一份无比真挚纯粹的爱情。
究竟爱一个人,可以爱到什么地步?
究竟什么样的邂逅,可以舍命不悔?
逻辑的尽头,不是理性与秩序的理想国,而是用生命奉献的爱情。
……
林有成想到这段话,依旧还是会被故事里面那个百年一遇的数学天才而心惊。
现在林有成自然是要将这个故事给改写,改写到属于这个年代。
但是诡计依旧不变,那一场用生命奉献的爱情也不变。
他现在写的这个爱情故事,就是百年一遇的数学天才石弘在经历那个特殊年代之后更加沉默寡言,但有一件事例外,石弘每天都有去一家饭店吃面,只为看一眼在饭店做事的邻居陈靖。而陈靖与女儿相依为命,失手杀了纠缠的前夫。为救陈靖,石弘提出由他料理善后。
谁都没有想到,石弘以数学家缜密的逻辑思考设了一个匪夷所思的局,为陈靖提供了天衣无缝的不在场证据,真正将这一场震撼人心的骗局做到了极致……
林有成其实也不确定这篇小说是否合适。
但是就像他之前和董照聊天说的,现在是文学的春天,一个文学思想迸发,自由发展的好时代。
即便是百花齐放的春天,他根本就没有顾虑。
毕竟这样一场爱情,不管到了什么年代,都会让人感到惊心。
既然惊心,他又何必担心。
这样一想,林有成又伏案,继续写了起来——
“石弘决定协助她毁灭证据,他认为光是处理掉尸体还不行,一旦查明尸体身份,警方必然会找上她。到时她和她女儿,不见得能永远否认到底。于是他拟的计划是,另准备一具他杀尸体,让警方认定那就是陈靖的前夫。警方想必会逐步查明被害者是在何时何地如何遇害,但警方调查得越深入,陈靖的嫌疑就会越轻。这是当然的,因为那具尸体本来就不是她杀的,警方调查的其实是另一件杀人命案。”
汤川淡然道出的内容,简直匪夷所思。
“石弘会想出这么异想天开的计划,八成是因为他平常总是走那个堤防吧。每天望着那些返城的盲流,也许他平时就这么想:他们到底是为何而活?难道只是这样默默等死吗?就算他们死了,恐怕也不会有任何人察觉,更不会有任何人难过吧——不过,这只是我的想像。”
“所以石弘就认为,杀死那样的人也没关系吗?”
“他应该没这么想。不过石弘思考对策的背景有他们存在,这点应该不可否认。我记得之前跟你说过,只要符合逻辑,再冷酷的事他都做得出来。”
“杀人符合逻辑吗?”
“他想要的是‘他杀尸体’这片拼图。要完成整幅拼图,就不能少了那一片。”
……
林有成写到这里心情不禁有些沉重。
原谅他一个孤独的鳏夫实在是很难想象一个人爱一个人,可以爱到这样的地步。
也许,爱情有的时候——
就像深爱着的那一个人的眼睛,不仅放火,还杀人。
张红梅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一番好心,居然会听到林有成这样的话,瞬间整个人脸色都变了,气愤地说道:“你,你这是说得什么话?”
“我不是看你一个人带着这些娃娃,不容易,我会和你说这话?”
刚出屋门准备晒被子的谢春霞瞅见林有成一脸怒气地盯着张红梅,也不知道两人是起了什么争执,连忙放下手里的活,赶上前来问道:“怎么了?”
“那谢谢张姐你的好意,我还是那句话,这样好的事,你还是自己享受吧。”
林有成还准备说什么,躺在摇篮里面睡得正香的娃娃林兆乐似乎也察觉到了自己处于风口浪尖,直接吓得醒来了,然后就开始哭了起来。
林有成赶紧抱起摇篮里面的林兆乐,开始哄了起来。
张红梅倒是第一次发现林有成居然还长了这样一张嘴,整个人被气得不行,但却没有合适的话反驳,看见谢春霞过来问怎么了,直接拉着谢春霞说了自己的一番好意。
不过,很显然她自认为的这番好意却是让谢春霞都皱着眉头。
“张姐,这件事你也不应该当着孩子的面说啊。”
说着,谢春霞望了一眼站在一旁没有说话,一直望着这边的林兆美,至于林兆满则是依旧懵懂无知,林兆欢则是玩着布娃娃也什么都不懂,并没有什么受什么影响。
“我这不也是一番好意,看他一个人带娃不容易。”
张红梅拉着谢春霞的手,像是要找同一个战壕的战友,希望谢春霞能够站在她这边,说道:“我那远房亲戚两口子是真的很不错。”
谢春霞听着张红梅的话却是不置可否,因为在她看来即便是亲戚,张红梅也不至于这般上心,也不知道那远房亲戚是怎么拜托张红梅的。
当然,谢春霞也没有说什么,只是帮着打圆场,说道:“有成这边不同意,那就算了。”
“……”
张红梅没想到自己一番话,就得了谢春霞这样一个回应,瞬间就被噎得难受。
虽然她知道谢春霞说得没错,这件事既然林有成不同意,那自然就算了。
不过她刚才被林有成说了那几句话,心里相当不爽,只是故作可惜地感叹道:“不算了能怎么样,他这个当父亲要拦自己孩子以后的前程,我能说什么。”
“哎,都是命!”
林有成一边哄着自己的林兆乐,一边冷声地回了一句,“那张姐你也别拦着你家孩子的前程,人家两口子条件那么好,人又那么好,这跟着他们两口子,你孩子的前程肯定也很好。”
“……”
张红梅又被林有成这话给噎住了。
谢春霞听见林有成的话,嘴角微微一抿,她觉得有的时候林有成也挺会说话的。
“你,你——”
张红梅完全被林有成的话给死死压制住了,心里憋闷的不行,说道:“吃苦受累扫大街的命,算我白费心了。”
“还以为你改了,这性子果然还是这样,不识好人心。”
林有成怀里的娃娃一直哭个不停,林有成忙着哄孩子,没心思再搭理张红梅。
就在这个时候,林兆喜和林兆庆出去玩回来了,不过林兆庆耷拉着脑袋,身上也脏兮兮的,林兆喜也是一脸担忧的样子。
“怎么了,喜儿?”
林有成注意到了林兆喜姐弟的神情有些不对劲,问道:“出什么事了?”
林兆喜瞅了一眼低着头的林兆庆,低声说道:“弟弟他——”
“和人打架了吗?”
林有成看见林兆庆那一身脏兮兮的,像是在地上打滚的样子,又看林兆庆低着头,一副闯了祸的表情,不禁问道:“是不是和人打架了?”
林兆庆身子打了抖,有些不安地站在林兆喜身后,没敢吭声。
张红梅瞅着眼前这一幕,不禁露出笑意,看起了热闹。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对面街的周继红带着自己的儿子怒气冲冲地走了过来,林有成一看周继红身后那个小胖子额头被包扎的样子,瞬间就松了一口气,说道:“还好,看样子是打赢了。”
“嗯?”
站在林有成身边的谢春霞和张红梅自然听见了林有成这一句话,瞬间都是满脸问号。
这是说得什么话?
周继红拉着自己的儿子走到林有成面前,怒声说道:“你看,你们家林兆喜姐弟把我们家孩子打成什么样子了。”
林兆庆一听这话,立马抬起头反驳道:“姐姐没有打,是我打得。”
林有成听见林兆庆这话,不知为何有些欣慰,瞬间笑了,但又觉得这时候自己笑不好,赶紧收敛自己脸上的笑容,说道:“你为什么打他?”
林兆庆没啃声了。
周继红却是直接说道:“不管谁打得他,把我儿子打成这样,都流血了。”
谢春霞一看眼前这情形,忙上前帮着说话,说道:“周嫂,你别生气,这孩子打打闹闹都是好玩。”
“我知道孩子打闹都是小事,可也不应该下这么重的手啊!”
“我刚带他去医院包扎了,可是花了钱的。”
林有成一听这话,就知道这就是上门要医药费来得。
林兆喜听见这话,面色有些紧张,小脸皱成一团,犹豫了说道:“是,是他说我们有妈生,没妈养,弟弟气不过,才动手打了他。”
林有成听见这话,瞬间就冷了脸。
“再怎么样,也不能动手打人啊,还下这么重的手!”
“这都流血了了!”
周继红也知道自己儿子说这话不对,但是现在她就是死咬着动手打人不对,不管怎么样,一定要让林有成给医药费。
林有成看着周继红这不依不饶,非要赔偿的架势,也就抱着孩子从屋子里面拿了两元钱给周继红。
看见林有成拿钱,林兆喜有些难受和后悔,觉得自己就应该拦住弟弟。
周继红拿了医药费,自然是带着钱走了,没再多留。
张红梅瞅着眼前这一幕,看了一出热闹的戏,心里那口气也顺畅了不少,故作可惜地感叹说道:“哎,有其父……”
没说完话的,似乎意味深长。
“兆庆,你以后可要懂事些。”
“你爸他——”
就在张红梅话还没说完的时候,张卫民带着一名邮递员走了进来。
“有成,这有你的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