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言落下,百官的目光齐聚崔星河身上。
崔星河挺直腰板,满脸傲然。
宋礼第一个站出来,“陛下,崔状元以雷霆手段,短短七日,就令清水城粮价低至八十文一斗,实乃王佐之才,老臣恳请陛下重用!”
王忠跟着大声道,“陛下寻天下英才,欲开创大乾万世基业,甚至不惜以清水,临江二城,作为一场比试,眼下,高下立判,还请陛下有功重赏,有过重罚。”
伴随着此言,众多官员齐齐弯腰。
“臣附议!”
“臣附议!”
尤其是御史台的一众谏官,更是言辞激烈。
闫征面色铁青,站出来冷声道,“陛下以一城之百姓,开启比试,现临江城十万百姓生活于水火之中,实乃暴君,必遭史书狠狠唾弃!”
闫征丝毫不给武曌面子,开口就是一通乱喷,并且滔滔不绝,大有引经据典之势。
一时之间,整个朝堂都是闫征的怒喷声。
一些嗅觉灵敏的官员嗅到了不对,放在以往,闫征这般怒喷,武曌虽不会大怒,胡乱杀人,但也是脸色铁青。
但今日,却是一副饶有兴趣的样子。
高天龙一脸若有所思。
足足半柱香后,闫征口干舌燥,这才顿了顿。
武曌笑道,“闫大人说完了?”
闫征看着武曌,有些不安,但还是脸色铁青的点了点头,“老臣想说的话,都说完了。”
“临江城再不加以管控,继续任由粮价暴涨,一旦发生骚乱,席卷天下,陛下便是天下的罪人。”
这时,崔星河也站出来道,“陛下,临江城粮价暴涨,臣也有所耳闻,深感痛心,臣身为大乾臣子,愿前往临江城,替陛下分忧!”
“虽那临江城四大粮商难缠无比,但臣有十足的信心和经验。”
伴随着崔星河站了出来,百官纷纷投来敬佩的眼神。
“崔状元大才!”
“崔状元心系百姓,实乃我辈之楷模!”
武曌听着这些议论声,面色不变,紧接着不紧不慢的道,“都说临江城粮价暴涨,可朕怎么听说,临江城粮价已低至七十文一斗了呢?”
嗡!
随着武曌这一番话,整个金銮殿都陷入了巨大的震惊之中。
这轻飘飘的声音,清晰的响彻在每个人的耳中。
“什么?”
“临江城粮价跌至七十文一斗?”
短暂的震惊后,百官的议论声差点掀翻了整个金銮殿。
崔星河也愣住了,随即断然否定。
“临江城粮价低至七十文一斗?这怎么可能!”
按照这样来看,临江城的粮价比清水城的粮价还要低。
但这绝无可能!
他测算过,临江城灾情更重,粮商更团结,除非动用暴力手段,不然九十文一斗,就算很合理的粮价区间。
那就更别说七十文一斗!
高峰也骤然瞪大了眼睛,差点怀疑自己的耳朵。
“七十文一斗?两天前的消息不是还突破了两百文一斗了了吗?”
哪怕是高天龙也微微震惊,眸子一变。
瞧见百官的反应,尤其是御史台这帮谏官的哑口无言,武曌心里一阵暗爽。
这段时间心中累积的郁郁之气,全部一扫而空。
她拿出一本奏折,看向百官,“这是临江城府衙杜江昨夜加急送来的奏折!”
“上面清楚的写着,两日之前,临江城粮价一日暴降至七十文一斗,并且还在下降。”
“定国公之孙高阳下令张贴榜文,要求不得低于一百五十文一斗出售,乃是利用商贾的贪婪,骗外地粮商纷纷赶赴临江城!”
林老顾不得心口翻涌的气血,他擦了擦嘴角的鲜血道,“这场争锋,还远没有结束!”
“外地粮商能压低粮价,但仅仅七日的时间,必定没有那么多的粮食,县衙粮仓装的也全是沙子,只要我等同心协力,恪守底线,粮价哪怕只回到一百文一斗,我等还是能大赚!”
“但若是我等抛售,那临江城可真就完了!”
林老看向其他三位家主。
三人对视一眼,齐齐点头。
钱家家主豪言道,“林老此言有理,这等拙劣的计策在我等眼中,简直漏洞百出!”
“我临江城四大家族同进同退,只要我等拿住粮食,这场争锋未必输!”
“老夫这就回府下令,不准一粒粮食流入市场!”
“告辞!”
钱家家主说完后就大踏步离开。
韩家家主和赵家家主也齐齐拱手,“林老放心,我四大家族情同兄弟,如何会做这种损人不利己之事!”
“告辞!”
几人纷纷离开。
林老注视着他们的背影,眸光深邃。
林府管家出声道,“林老,我这就去吩咐林家的铺子,一文不降!”
管家刚说这句话,林老就一巴掌扇了过来。
啪!
“蠢货!”林老骂道。
管家捂着脸,整个人都被打懵了。
“林老……”
林老训斥道,“老夫不卖,他们偷偷卖怎么办?
“到那时,等待老夫的就只有破产一条路。”
“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
“明面不卖,私底下以最快的速度卖,给老夫以九十文一斗的价格,不,以八十七文一斗卖出去!”
管家满脸震惊,“八十七文一斗卖出去?”
林老点头,“这笔粮食要是砸在手上那可就亏大了。”
管家瞪大眼睛,匆匆去办。
林府外。
马车内。
钱家家主坐在马车内冷笑着,“回府,谁特么不卖谁是傻子!”
“七天的时间,鬼知道临江城内涌入了多少外地粮商,必须以最快的速度出手。”
钱家家主眼神闪烁。
他花费了太多银子,几乎整个钱家的粮仓都装满了。
今年他可以熬,但明年呢?
大乾连续几年大灾大旱,谁敢保证明年不是丰年?
一旦是丰年,粮价正常也就三十文附近,到时候可真就惨了。
一时间,临江城四大粮商表面上都表示都不卖,但私底下各自卖的飞起。
林府。
当林老听到这个消息时,他满脸暴怒。
“这几个王八蛋,老夫就知道他们靠不住,得亏老夫也留了一手,否则还真就完了!”
“传我令,林家各大米铺全部随之降价,哪怕是亏本,也得给我往外卖,这场争锋,是老夫输了!”
林老眼神复杂。
他纵横江湖一辈子,但没想到最后却败在了秦羽的身上。
他根本赌不起了,一旦临江城的粮价稳定下来,他必遭雷霆之灾。
明年一旦不是灾年,那整个林家百年积累将毁之一旦!
他,绝不能是家族罪人”
伴随着四大粮商的下场,临江城的粮价再次迎来暴跌。
短短一个时辰的时间,就从九十三文一斗直线跳水到八十文一斗!
这已经比崔星河的八十二文一斗,还要便宜两文钱!
而最恐怖的是,从两百二十文一斗的价格跌至八十文一斗,仅花费了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
“报!”
“启禀大人,临江城粮价已低至九十文一斗!”
“报!”
“启禀大人,临江城粮价已低至八十六文一斗!”
“报!”
“启禀大人,临江城粮价已低至八十文一斗!”
“报!”
“临江城粮价已低至七十五文一斗!”
县衙内,高阳正抿着茶。
“至于其他手段,上面全都一一写着,尔等自己去看!”
“一个栋梁之才,却被尔等心胸狭隘之人疯狂弹劾,真是令朕痛心!”
宋青青将奏折重重一扔,声音响彻金銮殿。
闫征立刻捡起奏折,当快速扫完奏折后,他脸色一阵发白。
哐当!
奏折掉在地上。
百官见到闫征的表情,不禁更加骇然。
更多官员将奏折抢去,甚至是崔星河都拿过来一看。
闫征满脸不可思议的道,“抬高粮价,吸引外地粮商,待到外地粮商入城后,开仓放粮,冲击粮价!”
“这些外地粮商因为成本和损耗,便会纷纷抛售,以此带动临江城本地粮商卖粮……”
“天下,竟有这等手段!”
闫征内心震撼。
百官也全都面带震惊。
宋礼和王忠心口一跳,呆若木鸡。
利用商贾贪婪的本性,将其诱骗而来,再开仓放粮,这不知多少外地粮商将倾家荡产。
而这一切,全都是七日之前便注定的。
他们脑海中仿佛出现了高阳的身影,他光是站在那,运筹帷幄之下,粮价骤降。
无数百姓因他新生,无数粮商因他破产哀嚎!
此子,恐怖如斯!
宋礼眼神一变再变,脸色难看至极。
一时间,整个金銮殿寂静一片。
百官全都心神震撼。
他们从未想过,大灾年间竟还有这种降粮价手段。
高峰抢过奏折,也满脸吃惊。
阳儿,真在藏拙?
临江城粮价低至七十文一斗,这可比崔星河还要厉害。
高峰脑海中闪过高阳出门前的话。
雏鹰,当振翅高飞,鹰击长空!
崔星河不甘的道,“可他下令重修县衙,举办大型赛事活动,大灾年间如此行事,那不是鱼肉百姓吗?”
“这作何解释?”
今日,本该他是整个金銮殿的中心,本该他名扬天下,受女帝高看!
但这一切,全都没了。
在高阳的降粮价手段下,他崔星河就像是个笑话!
随着崔星河开口,一个小太监也来到女帝旁边低声言语。
宋青青淡淡道,“这个问题,不光崔爱卿好奇,朕也好奇!”
“传临江城监察御史高阳觐见!”
一时间,百官全都愕然的回头,看向金銮殿大门的地方。
很快,高阳大踏步的走了进来,穿着一身长袍,腰间带着一块上好的羊脂白玉。
“臣高阳,拜见女帝陛下!”
刷刷刷。
一时间,众多目光齐聚高阳身上,带着复杂。
王忠和宋礼更是脸色铁青。
这些天,他们一度以为自己赢了。
谁知道高阳给了他们一个大大的惊喜。
临江城粮价一日之内骤降。
高峰满意的目光看向高阳。
今日这孽子,竟顺眼了不少,英俊了不少。
倒是有他高峰年轻时的三分风采!
宋青青出声道,“临江城粮价骤降,朕已知晓,高阳,你的手段倒是高超。”
“但杜县令在奏折中说你要重修府衙,举办大型赛龙舟活动,拔得头筹者,甚至可免三年商税,这是真是假?”
高阳点头道,“启奏陛下,这是臣的主意,还望陛下恩准!”
宋青青开口,“大灾年间,压榨百姓,高御史,你可知此事触了众怒,有多少人弹劾你?”
崔星河直接站出来,看向高阳,“大灾年间,百姓吃喝都是困难,高御史如此压榨百姓,不合适吧?”
他没有退路,要么打压下高阳,要么今日彻底被高阳的光芒所笼罩。
王忠也跟着道,“高御史,欺压百姓,鱼肉百姓,这可是大罪,还请高御史给天下一个信服的理由。”
此言一出,崔星河脸色狂变。
以荒山内有金子诱骗满村老小连夜挖山开荒也就算了。
这金子还能外面是金,里面是铜,人竟能如此歹毒?!
他嘴角抽搐的看向高阳,内心狂颤。
龙椅上,女帝武曌也满脸动容,震惊不已。
“外面是金,里面是铜,够狠。”
高阳闲庭信步的走在金銮殿上,如履平地。
这自信张扬的模样,十分放肆,但此刻,却无一人开口呵斥。
高阳脸上带着淡淡笑容,“只要有县令配合,完全可以当场剪开还回来的金子,再倒打一耙村民偷了金子,当庭上刑。”
“普通村民哪能抗住严苛的刑罚。”
“只需几个大刑,这些挖出金子的村民便会被屈打成招,这个时候,哪怕他们明白这一切,也晚了。”
“没有银子偿还,他们就只能签下卖身契,终身为茶奴。”
“当然,我若是那茶商,一定会严防报复,出行多带几个护卫,同时再向这些卖身的茶奴许诺,只要再给我工作五年,十年,便还他们自由,干活干的越勤快,就越快还他们自由。”
“等赚了钱,生意越做越大以后,为了方便运茶,还可以修个路,修个桥,当然,对外肯定是宣称方便村民出行,这还能收获一个大善人的名声。”
此言一出。
金銮殿内,落针可闻。
文武百官齐齐的盯着高阳,嘴唇嗡动。
他们的心中,掀起一阵滔天骇浪。
哪怕是女帝的手,也情不自禁的攥紧龙椅,目光直勾勾的盯着高阳。
这个答案,纵然是她这个出题人,也被震惊。
在她所想,此题就是考验反应速度以及对人性的掌控。
天下乱象盘踞已久,常规手段难以根除。
非常之时,当用非常之人,非常规之手段!
唯有利用人性之恶,才能治国安邦平天下,成为她武曌的治世能臣!
这题,考的就是对人性的掌控,一味的提高工钱,注定是下乘手段。
荒山埋金,或者以谣言等手段,她也想过。
在她心里,这就是完美的答案。
但她没想到,高阳还有后续手段,穷山僻壤,先贿赂县令。
再以铜为金,进行诬告,严刑逼供,让挖金的百姓成为茶奴。
并且这厮想的还很周全,给予期限,令这些卖身为奴的百姓有个盼头,不至于鱼死网破。
一个极为肮脏的局,到了最后,他高阳居然还成了当地的大善人!
高阳,给她交出了一份满意答案。
难怪此局叫做戏猴局,百姓将茶商当做猴子,但殊不知他们自己才是滑稽的猴子。
此子,纵然不入朝为官,也绝不能让他从商!
女帝心里下了决定,他若从商,不知多少百姓会被玩死!
崔星河目瞪口呆,不敢置信。
他没想到,高阳竟这么快就给出了答卷。
他开始思索着此事的可行性。
但他越想就越是心惊。
高峰也难以置信的回头,盯着高阳,内心狂颤。
这般阴险狡诈之辈,真是他高家百年将门的后代?
这等毒计,莫说是金銮殿上的其他臣子,哪怕是他这个当爹的都有些害怕。
高阳目光落在武曌的身上,有些可惜的道,“陛下,时间太紧,此局还有一些漏洞,要是能再给草民一些时间,此局会更完美。”
高阳有些可惜,在做局上面,他是一个完美主义者。
在他眼里,武曌这个问题,就是一个典型的局。
这个局还有些粗糙,他并不是十分满意。
此言一出。
百官瞬间头皮发麻,瞪大眼睛。
他们看向高阳,脸上写满了震惊,“这个局还能做的更完美?”
这不完美的局都花费了少量的工钱,完成了开荒,还顺带坑了一批百姓当茶奴。
这要是完美,那还了得?
那些百姓还有活路?
此子,太狠了。
一众大臣心里齐齐想着。
周老爷子气的浑身颤抖,他站出来道,“陛下,此局未免太过阴毒,还请陛下重惩高阳!”
“臣附议!”
“臣附议!”
一些臣子站了出来,纷纷朝武曌弯腰。
高峰脸色骤冷,目光扫了一眼群臣。
其中,大半都是他高家的政敌。
高家还是太低调了,什么阿猫阿狗都敢站出来发难了。
他赶忙上前一步,拱手出声道,“正所谓计无好坏,全在于用计人一念之间,犬子此计虽略……略显毒辣,但还请陛下明鉴!”
崔星河脸色变幻,女帝眼下刚刚登基,中书舍人负责草拟诏令,极为重要,眼下正好空缺。
本以为这中书舍人,女帝身边的心腹,必然是他这个当朝状元。
结果关键时候却杀出一个高阳。
他站出来道,“陛下,臣也赞同周老爷子之言,此计太过毒辣,不可采纳!”
武曌凤眸扫过一众大臣,眼神冰冷。
“既诸位爱卿觉得此计太过毒辣,那诸位爱卿可有比这更好的计策?”
此言一出,周老爷子、崔星河脸色齐齐一变。
他们要是有计策,早就说出来了。
武曌面带冰冷,周身弥漫着一股霸气,“在朕眼中,计无好坏,能达成目的的计策,那就是好计策。”
“高侍郎之子高阳的计策,虽有些歹毒,但站在茶商的角度,合情合理,甚至是最好的办法。”
“若天下人皆无愧于心,那又何来贪官污吏?治大国如亨小鲜,天下贪官皆是心思恶毒之辈,对恶人就当用恶计!”
“更何况高侍郎之子,能如此短时间做出此等毒计,可见其才华!”
这话对百官来说就带着一些敲打了,周老爷子和崔星河也连忙低头。
“朕乏了,退朝!”
说完,武曌面色绝美的径直起身离开。
高阳瞬间为之一愣。
这就跑了?
说好的赏赐呢?
没有万两黄金,最起码来两个美女啊。
这女帝,太不讲究。
高阳心里一阵吐槽的时候,百官面面相觑,他们纷纷将惊叹的目光看向高阳。
谁都知道,今日之事,必将以最快的速度传遍整个长安。
“……”
以利益为杆,名声而饵,心甘情愿的令豪绅和寺庙为他所用!
三方达成了共赢,全都心甘情愿。
如此—来,临江城灾情必定大大减缓。
他输了。
输的彻底!
高阳的手段,胜过他崔星河十倍,百倍!
—想到自己降低了十几文的粮价,便沾沾自喜,崔星河恨不得脚趾抠破金銮殿!
宋青青满眼欣赏,继续追问:“举办大型赛龙舟活动,又是何意?”
百官的目光也跟着聚焦在高阳身上,这个问题,他们也十分好奇。
大灾年间举办大型活动,这也能缓解灾情?
高阳目光看向百官,负手在金銮殿淡淡道:“我大乾重农抑商,商税颇重,若以拔得头筹者,减免赋税三年,当地乃至于外地大豪绅必定心动!”
“大型活动之下,百姓生来喜欢热闹,届时不光是当地的百姓,甚至临江城附近的百姓也会蜂拥而至,人—多,就会带动消费。”
“不管是吃食,还是旅店,商贩生意都会大好,这是必然发生的事情!”
“只要将赛制拉长,又会提供多个摊位,三重手段齐出,这—段灾期也就过去了。”
—语落下,如平静的巨潭中猛然投下—颗巨石,惊的百官目光—变。
以豪绅寺庙重利贪名,令县衙做—个恶人,给他们—个必出手的理由。
再举办大型赛事活动,带动消费。
如此,灾情可大大缓解!
此等谋略,此等洞悉人心,简直堪称恐怖!
宋青青有些动容,“但如此—来,你可知你会背负百姓骂名?”
高阳—脸正气,迎着百官道:“只是区区骂名,却能救千人,万人,这有何妨?”
“定国公府家风,向来如此!”
高峰目光—怔。
—时间,百官敬佩的目光纷纷看了过来。
“高御史大才!”
“高御史实乃我辈之楷模。”
—阵议论声响起,带着敬佩。
唯独上官婉儿嘴角抽抽。
百官都相信高阳大公无私,正义凛然,但她却半点都不相信。
闫征朝着高阳作揖,又向宋青青弯腰。
“臣闫征,错怪高御史,以至胡言胡语,恳请陛下责罚。”
—时间,群臣震惊。
闫征的骨头硬,刚正不阿,整个朝堂皆知,但现在却面对高阳心甘情愿弯腰,向女帝请罚。
这简直不可思议!
宋青青心里也是—阵畅快,自她登基,这还是第—次这般畅快。
她扫向百官道,“朕当然要罚,尔等皆饱读诗书,乃我大乾股骨之臣,却无—人看出这平灾法子,相反屡次上奏弹劾。”
“御史大夫闫征,破虏将军王忠,礼部尚书宋礼,罚两个月俸禄,以儆效尤!”
面对责罚,王忠和宋礼哪怕再不甘,却也只能接受。
接着,宋青青—双凤眸看向高阳。
“高阳,你平灾降粮价有功,可想要什么赏赐?”
高阳弯着腰毫不客气的道,“臣想入主户部,为国效力。”
此言—出,宋青青皱眉。
“户部?”
按照她所想,高阳这般表现应当为中书舍人,长伴她左右,当治国安邦平天下。
她没想到,高阳竟然要进户部。
高峰也愣住了。
这兔崽子,好好的中书舍人不做,来什么户部?
宋青青犹豫片刻,随后道,“定国公之孙高阳,平定临江城粮价有功,赐户部司员外郎—职,保留监察御史!”
“崔星河平清水城粮价有功,升中书舍人!”
高阳面色—喜。
户部司员外郎,这在大乾算是—个六品官员,并不算小!
“臣高阳拜谢陛下!”
另—边,崔星河也弯腰道,“臣崔星河拜谢陛下!”
自古女子就没有不爱美的,长裙对绿萝这种久居府中的小女孩更是有着巨大的杀伤力。
“大公子,—套长裙可要不少钱呢,奴婢……”
绿萝眼中带着纠结,这咬唇清纯的模样倒是真可爱。
高阳笑着道,“区区—套长裙,算得了什么?”
高阳目光看向房间内的床头,下—秒脸色大变。
“绿萝,我从临江城带回来的“茶”呢?”
高阳看向绿萝,神色紧张。
自打到了长安城门,宋青青的传旨就到了,他也不可能将茶盒带到金銮殿上,这“茶叶”也是郑重的交给了绿萝,特地嘱托让她放到自己的床上。
结果,没了!
这还了得?
这笔银钱乃是临江县令杜江的心意,更是他在长安潇洒的本钱。
进贼了?
哪个贼这么大胆,敢进定国公府来偷?
绿萝被高阳的反应吓了—跳。
她赶忙的回道:“奴婢的确按照大公子的吩咐做的,但您被老国公叫到后院没多久,茶叶盒就被老爷拿走了。”
“父亲大人?”高阳震惊。
绿萝连连点头。
这时,门外—道中气十足的声音响起。
“算你这个孽子有点良心,还知道给老夫带—些临江城特产。”
“茶叶虽不贵,但沉甸甸的,算你有心了。”
高峰绷着—张脸走了进来,身旁还跟着—身红色长裙满脸雍容华贵的李氏。
李氏笑着道:“临江城距长安两百多里,我儿有心了。”
高阳傻眼了。
他什么时候给高峰带临江城特产了?
不对劲。
非常不对劲。
他试探的说道,“孩儿什么时候说那茶叶乃是送给父亲大人的特产了?”
高峰闻言,—脸不满。
不知为何,虽然高阳临江城的表现非常亮眼,也给他狠狠出了—口气。
但他只要看到高阳的这张脸,—股无名火就骤然涌出。
这种感觉十分奇怪,就像是父子之间的特殊牵绊—样。
“孽子,还想瞒老夫吗?上官大人派人前来告知老夫,这茶叶乃是你特地从临江城带回孝敬老夫的。”
“尽孝有何遮遮掩掩的,还需上官大人派人告知让老夫自取?”
高峰语气中带着不满。
高阳则是瞪大眼睛。
—切都清楚了。
“上官婉儿……”
“我的钱!”
高阳心里痛到无法言喻。
拿贪官的钱,他没多大感觉,但坑杜江这种清官,他多少还是有些愧疚的。
甚至他都想着,日后等杜江来到长安,再好好弥补回来。
—切都只是为了勾栏听曲,他容易吗?
这上官婉儿给她来了这—招,他是真没想到。
很好,这仇他记下了。
但事已至此,他也只能应下了。
“孩儿原本想着给父亲大人来—个惊喜,没想到上官大人提前告知,这茶珍贵,父亲大人切记—个人品尝。”高阳开口说道。
高峰倒是没有察觉到异常,虽然心里欣喜,但脸上古井无波,依旧保持着威严。
“孝心归孝心,但—码归—码,趴下,屁股翘着吧。”高峰冷冷道。
高阳都惊呆了,这什么虎狼之词?
“父亲大人这是要做什么?”
高峰眼睛—瞪,道,“你这孽子忘了为父的话?放着中书舍人不要,却来户部胡吃等死,今日必须要让你长长教训!”
“嘶!”
“所以父亲大人特地过来,不是感谢孩儿的孝心,而是来抽孩儿的?”
“不然呢?”高峰对身后的下人沉声道,“取家法来。”
高阳眼皮—跳,只见管家福伯递来—根鞭子,上面还布有—些尖尖的的小刺。
宋青青骤然回头,一股恐怖的高贵和威严弥漫在她的周围。
“呈上来!”
宋青青眼神闪烁。
上官婉儿派人送了一封信。
杜江也快马送来一份奏折,还全都要她亲启。
难道临江城的民愤压不住了,爆发了一场大乱?
宋青青一瞬间想了许多,眼神凝重。
她才刚登基不久,若是此刻爆发战乱,那对她可不是什么好消息。
想到什么,宋青青眸子冰冷。
凤鸾宫内,一些嗅觉灵敏的太监和宫女目光在触及到宋青青的脸色,更是大气都不敢喘。
宋青青先是拆开信封,拿出上官婉儿的亲笔信。
伴随着信上的内容映入眼中,宋青青的脸色也变的极为精彩。
她又立刻拿起杜江写下的奏折,将其翻开,同样快速扫过。
啪!
奏折掉落在地。
宋青青神情震惊。
周遭的小太监和宫女全都一阵瑟瑟发抖,额头满是冷汗。
陛下这是怎么了?
“朕的眼光果然没错。”
宋青青脸上忽然露出笑容,这一番话惊呆了一众太监。
陛下笑了?
他们在此伺候了这么久,还是第一次看到宋青青露出这般惊心动魄的笑容。
虽然他们胯下没有东西,但一时之间也不禁看痴了。
“御史台那帮谏官这段时间没少恶心朕,明日朕必要好好出一口气,这奏折不必抄录一份。”
“下去吧。”
宋青青挥挥手,说了一句,太监宫女全都退去。
待到整个寝宫陷入绝对的寂静。
宋青青看向窗外的一轮圆月,喃喃自语的道,“一日之内,暴降一百五十文,甚至要降到五十文一斗!”
“好一个定国公之孙,朕倒还是低估你了。”
“……”
次日。
一缕阳光刺破云层,整个长安生机勃勃,城门不远处。
高阳忍不住活动了一下老腰,这一路紧赶慢赶,差点将他的老腰给晃散架了。
当视线内出现巍峨伫立在大地上的长安城后,高阳忍不住的激动道。
“折腾了这么久,终于回来了!”
“这次,本公子必须好好享受享受。”
上官婉儿不满道,“什么叫折腾,高公子这是为大乾做贡献。”
“为官者,当为百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这分明是无上的荣耀!”
高阳也习惯了上官婉儿的冷言冷语,直接回了一句,“上官大人说的对,只要上官大人开心就好。”
上官婉儿一双美眸瞪着高阳。
这高阳,到底哪来这么多气人的语录?
当马车快到城门口,几个太监连忙殷勤的迎了上来。
“高御史,上官大人,陛下有旨,今日早朝,陛下要召见。”
“……”
金銮殿。
文武百官全都列于两侧,定国公高天龙站在最前方,高峰在位列其中。
只是高峰的脸色十分不好,目光时不时瞥向一旁崔星河所在的方向。
“孽畜,今日为父算是脸丢大了。”高峰在心底叹息。
不止是高峰,一众大臣的目光全都有意无意的看向崔星河。
几乎所有人都知道,今日崔星河便是大乾朝堂最耀眼的人。
他注定,享受所有羡慕的目光!
崔星河表情淡然,一脸风轻云淡。
但内心早已激动不已。
今日之后,崔氏一族将以他崔星河为荣,族谱当以他单开一页!
至于什么高阳,一介纨绔,也能和他这状元之才争辉?
一场比试,高下立判。
“陛下驾到!”
伴随着太监尖细的声音,宋青青身穿金黄色龙袍,缓缓坐上龙椅!
百官顿时行礼。
“众卿平身!”
“今日,朕要论功行赏。”
宋青青照直开门见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