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羲家境不错,父母最早在镇上开家庭式作坊,适逢政策剧变,市场开放,后来林家的作坊慢慢演变成加工企业。
彩电?戏说乾隆?那真是妥妥的诱惑。
殷红尘咬了一口香嫩的小馄饨,笑道:“好啊!看完电视剧,我陪你一起做暑假作业?”
林羲紧紧地蹙起眉尖,不情不愿地抱怨道:“不要啊!暑假作业等到开学前一天,找个熟人的抄一抄就行。我才不想费神呢!”
真是不求上进!前世林羲考上一所普通大专学院,然后回老家接班,在市里跟人合伙开酒店,也算是生活安逸。
殷红尘懒得计较,毕竟像林羲这种富二代根本用不着为生计发愁。
填饱肚子,殷红尘满足地放下汤碗,舔了舔唇角沾染的汁水。
“回家啦?”林羲笑嘻嘻地盯着她。
“我脸上开花了?”看到林羲专注的眼神,殷红尘忍不住调侃。
“嗯,比我家后院的栀子花还要好看!红尘,我听同学说,你是咱们初中部最漂亮的女生呢!”林羲大大咧咧地说出男生集体的秘密。
殷红尘微微一愣,然后无奈地耸耸肩。
两人付了账,准备离开馄饨摊。
偏在这时,一个熟悉的挺拔玉立的身影从十字路口慢悠悠地转进来。
居然是锦树!
再次在冥冥之中相遇,殷红尘却是沉默伫立,心绪万千。
这时候的锦树还不是大老板,名下也没有一条街的商铺和知名企业。
如果殷红尘没有猜错,锦树正在跟着一个台湾老板做私人助理,那位台湾老板貌似对他很是赏识,甚至将自己的远房小侄女颜燕介绍给他。
锦树今天来青木镇跟人谈业务,刚开始他其实并不擅长跟人打交道,但是他胜在相貌英俊,气质儒雅,给人留下的第一印象比较出众。
再加上他名牌大学生的身份,更容易在市里混得如鱼得水。
“红尘!走啦走啦!”林羲突然凑上前来,摇了摇殷红尘的手臂。
她蓦地回过神来,掩饰住眼中一闪骤逝的凉薄,讪讪地笑道:“是我刚才小馄饨吃太多,吃得脑子有点糊涂了。”
“啊?”林羲一头雾水,很显然听不懂殷红尘的借口。
殷红尘假装平静地扫了锦树一眼,他身边站着一个青木镇的供货商,两人相谈甚欢,脸上的笑容并不如何油腻,带着一种九零年代特有的淳朴和真实。
殷红尘转身欲走,却猝不及防地被锦树叫住。
“小姑娘!帮我买包烟!”锦树的声音听起来依旧低沉磁性。
殷红尘慢慢地转过身来,锦树当然不会对一个初中女生感兴趣。锦树从兜里掏出三块钱:“帮我跑跑腿,买包烟,剩下的钱,叔叔可以送给你买汽水喝。”
供销社距离这里并不远,但是锦树初来乍到,对环境不甚熟悉。
有钱不赚是傻子!
殷红尘迅速稳定心神,愉快地接过毛票,然后带着林羲一起去对面的供销社。
买了一包大前门,殷红尘拿着售货员找回来的票子侧头问道:“小羲,要不我请客吃冰棍?”
此时,活泼好动的林羲已经在供销社里逛了一圈,他看中一盒圣斗士星矢的贴纸和彩色画板。
“我想买这个……”林羲眼神发亮地盯着柜台。
“钱不够。”殷红尘冷静地击碎他的渴望。
“啊?”林羲顿时垮下脸来。
“但是你爸妈有钱啊,下次你多存点零花钱。不要乱花。集中起来,就可以买到你心仪的漫画卡片。”
林羲一扫之前的郁闷,重新变得欢喜起来。
“对对!我妈每个月给我五块钱零花呢!”
真是有钱人家的孩子……殷红尘表示羡慕嫉妒恨。
回到路口,殷红尘将崭新包装的大前门递给锦树,锦树伸手来接,殷红尘却不小心碰触到他白皙温热的手心。
像是触电一般,殷红尘吓得转身就跑。
身后隐约响起锦树不明所以的笑声:“这个小姑娘真是胆子小。要是换成别人,她早就跟我讨巧卖乖,叫我给她买好味的零食吃了。”
旁边的供货商一脸恭维地笑道:“小镇上的姑娘,不出趟,都是一些小家碧玉,哪里比得上城里的女孩子大方……”
一路不顾一切地跑回家,殷红尘靠在大门口喘着急气,心思百折千回,最终只能归于一片迷惘。
直到此刻,殷红尘才猛然间想起来,她重生的目标是什么?
像前世那样,磕磕绊绊地读到初三毕业,然后去城里打工,一边自学一边攒钱。然后像是命中注定一般遇到事业有为的锦树,刻意地去诱惑勾引他?
这时候的卫生间,对苏城南方的乡下人来说,还算是一个比较新鲜和新潮的东西。
青木镇大部分农户并没有宽裕的经济条件来修建专门的卫生间,一般都是在后院走廊里放置一只木桶,或者买一只铁质尿壶。
像小伙伴林羲家中那种卫生间,虽然只有简易的浴缸和洗面池,却是乡村奢侈的享受了。
姜华和林云夫妇创办的厂子效益不错,正值南方改革开放的春风遍地生根如火如荼,青木镇邻近苏城的开发区,商贸渐渐变得发达起来。
姜华夫妇顺利挖到第一桶金,家中经济条件获得改善,自然也就可以享受一下更好的物质生活。
陈大海的职业就是木匠,他平时经常给人做装修,卫生间对他来说,倒也不算是那么陌生和新奇。
“两千块钱,弄个卫生间,应该是够了。”陈大海给蒋晓梅母女算账:“但是自来水管道的事,你们早点解决。要不然卫生间不通自来水,那岂不是相当于没用的摆设?”
殷红尘赞同地点点头,陈大海到底是手艺人,拥有良好的职业习惯。
跟两个工匠商量完毕,蒋晓梅亲自将他们送到门外。
殷红尘将喝剩下的茶水全部倒掉,然后将两只玻璃杯清洗干净。
“你小小年纪,做事这么讲究?”蒋晓梅突然走到跟前,扬起秀眉,美眸中逸出好奇的神采。
“什么意思?”
“就是卫生间的事,咱们乡下人哪有这么多讲究呢?我给你买个干净的搪瓷痰盂放在床底下,什么问题都解决了。”
殷红尘手脚麻利地收拾灶头:“妈,谁不想过好日子。”
“可是花两千块钱修个卫生间,你的手比我还要残!”
在青木镇的方言中,手残就是大手大脚花钱的意思。
“妈,反正也没有花到你的钱。”
“诶!你这破孩子!怎么跟妈说话呢?是不是赚到几个小钱,就不将我放在眼里了?”蒋晓梅故意挑刺。
殷红尘做完家务,便顺着木头楼梯爬到二楼,躺在临窗的木床上。
蒋晓梅卸了妆,擦了点百雀羚面霜,换上一件时髦的深红色睡衣,也跟着躺在楼梯口的木床上。
黑夜中,殷红尘没有点灯。
这时候的电费不算便宜,每个月都是一笔不小的开销。
“妈,你还说我讲究呢?你看看你自己,哪有乡下妇人的粗犷?倒是跟城里那些阔太太的做派一样。”
这话爱听,蒋晓梅不无得瑟地笑道:“可不是么?村里的女人整天就是绕着老公孩子打转,不像我,有空就去做做头发,跳跳舞。这日子过得多惬意,多自在。”
殷红尘沉默地盯着近在咫尺的木头窗户。
夏夜的晚风已经染上一丝凉意,空气中隐约传来栀子花的香味。
蒋晓梅似乎有点累了,很快就入睡,不再发出任何动静。
次日凌晨。
殷红尘早早地起床,先是锻炼二十分钟,然后打了一桶井水,放在铁锅里煮沸。
大概是明矾真的起到了效果,井水看起来十分清澈。
殷红尘有条不紊地将三只热水瓶装满,然后搁在老屋的窗台上,方便那两个工匠口渴的时候饮用。
然后殷红尘没有锁门,径直赶到青木镇的菜市场。
叶翠花夫妇早就开工了,正在烧饼铺子里忙得热火朝天。
殷红尘在菜市场门口碰到沈舫老师,他也是来过早的。沈舫买了一袋子生煎包,用白色塑料袋装好,然后准备带回家给家人吃。
“殷红尘!今天下午去我家一趟,那十五个学生打算跟你见一面,顺便谈一下周末开班做英语培训的事。”
沈舫刻意拉开一段合适的距离,免得被外人看到说闲话。
殷红尘也是规规矩矩地站着,丝毫没有刻意亲近的意思。
“好的!我知道了!谢谢沈老师的提点!”
沈舫不欲久留,骑着凤凰牌自行车摇摇晃晃地走了。
殷红尘来到马家烧饼铺子,她左思右想,最终还是找到叶翠花,将自己准备举办英语培训班的事告诉叶翠花夫妇。
“所以早点要交给你们做了,我暂时顾不过来。”
“要不这样,还是跟鸡蛋煎饼一样,你把烧麦和包子的手艺传授给我们,每一样我出五十块钱的买断费,怎么样?”
叶翠花眼神精明,脸上却是带着一丝融洽妥帖的笑意。
五十块钱,应该算是相当廉价了。
但是殷红尘并未计较价钱,就当是自己做暑假工,贴补家用。
上午九点钟。
殷红尘将笋肉包子的独特配料,烧麦的制作技巧,还有猪油团子的制作流程悉数教给叶翠花夫妇,自己拿到一百五十块钱报酬。
这时,乔璟突然牵着狼狗大兵从菜市场门口走进来。
叶翠花眼神蓦地闪了闪,笑道:‘红尘啊,他是你的同学?’
“嗯,算是吧!”殷红尘端来一盆清水,将沾染着面粉和酱料的柔夷仔细清洗干净。
乔璟站在烧饼铺子门口,照例买了四只肉包子喂给大兵。
叶翠花是上一辈的农村妇女,平时最是勤俭节约。
见乔璟对待一条狗都是如此大方,叶翠花忍不住凑到殷红尘跟前嘀咕道:“这小伙子,真是有钱没处花!”
殷红尘洗净手,切了一块鸡蛋煎饼送给乔璟。
“呐,好吃的早点!”
乔璟拿起热气腾腾的鸡蛋煎饼咬了一口,颇为满意地点点头:“嗯!我相信你的手艺。”
“叶阿姨,我要回家了。我老家在砌新房子,我得回去照顾。”
“那行吧!反正早市已经结束了!你路上小心点!”
殷红尘背着布袋子,离开菜市场,乔璟亦步亦趋地追过来。
“你要真的要装新房?”
“嗯!”
乔璟本来想问一下,殷红尘家中有没有什么困境需要他帮忙。
但是想到蒋晓梅那个碍眼的风流舞女,乔璟心中有点不爽快,便斟酌一二,没有直接问出口。
殷红尘走了几步路,突然转过身来笑道:“我出钱,让工匠叔叔单独做一个卫生间。你觉得怎么样?”
乔璟以前是城里人,卫生间是小区房的标配。
即便他跟随乔森搬到青木镇来,乔家大院里依旧配置有卫生间,而且还是那种比较豪华款的设计。
“这是好事,省得以后上厕所麻烦。”乔璟赞同地回道。
“哦对了!说起卫生间,我现在必须去乡政府问一下,自来水准备什么时候给我们村子里接通?”
乔璟正好闲来无事,便笑道:“我陪你去。”
两人来到乡政府大院,找到一个管事的蒯主任。
蒯主任听完殷红尘的问题,立即打电话给青木镇的自来水厂。
然后殷红尘得到肯定的答复,如果殷红尘有需要,这个月就可以提前铺设自来水的管道,当然管道费六百块钱,必须足额缴纳。
否则不予通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