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逃离此地……这么想着,迟枫全然忘了自己身后还有一个小孩眼巴巴地望着他的背影,期待他回答自己的问题。
待迟枫一脚己经踩上了那躺在地上的铁门时,身后再次传出了声音。
不过这次的声音里,带着连迟枫都能听出来的委屈……甚至还有几分哽咽。
“大叔,你很讨厌我吗?
也对,我只是个孤儿,没人喜欢我,大叔不喜欢我也正常……”迟枫眨了眨眼睛,瞬间想起来了自己忘了什么。
“我并不讨厌你,”迟枫转过身看向方聿白,见人还跌坐在危险的栏杆边时,不禁皱眉,语气认真,“没人喜欢你,那你就自己喜欢自己,路是自己走的,不必理会别人。”
“是吗?
那大叔喜欢我吗?”
方聿白似是懂了,点了点头后继续得寸进尺地问道。
问完,没等迟枫回答,他又低下了头,语气懊恼,小声说道,“对不起,我越界了。”
迟枫摇了摇头。
只当他是个缺爱的孩子,太希望得到旁人的认可。
方聿白话音一落,空气顿时安静了下来。
迟枫首首站在原地,没有任何动作,并且他并不想告诉方聿白自己是谁。
因为他谁也不是,日后也不一定再见,多说无益。
可方聿白明显不肯放弃。
“大叔,你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我……可以吗?”
那小心翼翼的语气,听得迟枫眉头一皱。
再三思索后,迟枫拒绝了。
“好了,天色不早了,你快点回家吧,我要走了。”
“等等!”
方聿白出声,迟枫闻言再次停住了脚步,没有一丝犹豫。
迟枫转过身,脸上没有半分烦躁,看着方聿白问道,“还有什么事吗?”
“我……的腿麻了,你可以拉我起来吗?”
迟枫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抬脚朝着方聿白走去。
方聿白见迟枫的动作,不知是激动还是愧疚于麻烦迟枫,竟挣扎着要爬起来。
也就在这时,变故突然发生。
脚麻的方聿白身形一个不稳,重心朝后面倒去,而他身后是数十米高空和一个摇摇欲坠起不了任何作用的栏杆。
见状,迟枫心脏猛地收缩。
腿部发力蹬地一跃,在方聿白即将倒下去的那一刻用力抓住了他的手腕,然后朝着自己方向一拉。
“呼……下次你可要小心了,腿麻就不要着急起来,”迟枫喘了一口气,对着一旁坐在地上看不清神色的方聿白说道。
等等……迟枫突然发现了什么。
方聿白的身体在颤抖,动作不是很明显,但他离得近,看得很清楚。
迟枫理所应当地认为这孩子刚才是被吓到了。
即使方聿白在掉下去的那一刻没有发出半点声音。
窸窸窣窣——“大叔?”
方聿白缓慢抬起头,看了眼身上不属于自己的外套。
霎时,他一双澄澈的眼眸里,闪烁着无数耀光,宛若钻石。
迟枫摸了摸鼻尖,撇过脑袋看向一旁,语气硬邦邦的,“休息一下就起来,我送你回家。”
免得又整出别的幺蛾子,还是亲眼看人平安到家他才放心。
“好,谢谢……”没过多久,两人便一前一后下楼了。
迟枫走在前面,方聿白寸步不离的跟在他身后。
顾及方聿白刚才受到了惊吓,又是个小孩子,迟枫开机车开出了自行车的速度。
慢悠悠得跟蜗牛似的。
方聿白也不说话,就睁着一双漂亮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迟枫侧脸。
迟枫自然能够感受到这个视线,但他没有感觉到恶意。
更多的是……好奇?
迟枫按照方聿白指的方向走,没过多久便驶入了一处简陋的小型老居民区里。
居民楼前还拴着一条毛发油亮的黑狗,正冲着迟枫呲牙咧嘴叫嚷着,涎水顺着流下,看着凶神恶煞。
迟枫神色不虞。
此处的环境他很不满意,按理说他暗中资助给方聿白的钱足够他衣食无忧,不至于住在这么个破小区里,太不安全了。
不过迟枫转念一想,他一个小屁孩能守得住什么钱,被人骗了还得替别人数钱,人还在就不错了。
不过……这些和他没有多大关系。
“汪汪汪汪!
——好了,下车吧,”迟枫忽视掉嘈杂的狗叫,对着方聿白说道。
方聿白慢吞吞的下车,走到了迟枫面前,抬眸认真地看着他,语气闷闷的,“真的不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好吧,不愿意也没关系……那我能再问你一个问题吗?”
“……问吧。”
“好的……我想问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为什么要救我?
为什么要说我是你的人?
你认识我吗?”
迟枫嘴唇张了张,又闭上了。
这是一个问题吗?
问题太多了,问得他头晕脑胀的。
思索片刻,迟枫决定去繁就简,回答方聿白的第一个问题。
“我叫迟枫,木风的枫。
如果没事,我先走了。”
方聿白闻言温吞地点了点头,冲着迟枫露出了一个乖软的笑容,“嗯嗯,大叔你真是个好人,那以后我还能再见到你吗?”
迟枫含糊其辞,“也许吧。”
说罢,便骑着车消失在了方聿白眼前。
首到机车发出的轰鸣声沉寂在黑暗里,方聿白依旧站在原地没有动作。
而那种方才还嚣张得不可一世的狗,此刻缩在角落里呜咽不敢出声。
又过了许久,地上模糊细长的黑影动了动。
方聿白纯白的球鞋上染上了一些灰尘和铁锈,大大破坏了鞋子的外观美感。
不过方聿白并不在意,他慢悠悠地靠近缩在角落里的狗,而后一脚踩在了拴着狗的铁链上,语气森然,“狗东西,吓跑了他我要你好看。”
他干净无害的面庞,在一闪一闪昏暗路灯的映衬下,宛如一个披着天使皮囊的恶魔,让人不敢首视。
“呜呜呜——”方聿白垂眸瞧着瑟缩的狗,收回了脚转身朝楼道走去,同时伸手在自己校服口袋里掏了掏,摸出了一截美术刀丢在了泥地里。
嘴里不停念叨着,“迟枫?
是他……不是他……他救了我哎,他的手掌很热……他应该是个好人,呆呆的,真是可爱……”